烟锁月眉(不授权,谢绝转载)

离弦 三

         陵越很累,他是执剑一脉首徒,又是门派中的大师兄,天然就当为师弟们的表率,而偏偏视同亲弟疼爱有加的百里屠苏屡屡出事,又门派庶务繁多,便是有芙蕖师妹及一二师弟相助,他也是累得紧。


        况,陵端闭关,天墉城众弟子的早晚习练也加在他身上,陵越已然很久没下山寻访自家亲弟下落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所以,这次天墉城招收新弟子的事让芙蕖并屠苏揽了去,陵越心下是松了口大气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于是,在处理完手中事务,抬目见月已中天,忽觉心中忧生,陵越竟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去忧心百里屠苏,而是信步出门,无意识的在门派中走动,不知不觉来到卷云台。
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陵越在台下便止了步,因为他听到台上隐约有笑语随风,还有丝桐弦声传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月明如镜,冷华冰绡,清风回绕间,台下云雾如波似澜,柏麟玉冠雪袍,手按素弦,正在抚琴。他身畔歪着陵端,正频频举盏邀月共饮,且口中轻轻吟唱:
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既含睇兮又宜笑,子慕予兮善窈窕。乘赤豹兮从文狸,辛夷车兮结桂旗。被石兰兮带杜衡,折芳馨兮遗所思。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,路险难兮独后来。表独立兮山之上,云容容兮而在下。杳冥冥兮羌昼晦,东风飘兮神灵雨。留灵修兮憺忘归,岁既晏兮孰华予。采三秀兮于山间,石磊磊兮葛蔓蔓。怨公子兮怅忘归,君思我兮不得闲。山中人兮芳杜若,饮石泉兮荫松柏,君思我兮然疑作;雷填填兮雨冥冥,猨啾啾兮狖夜鸣。风飒飒兮木萧萧,思公子兮徒离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二人皆是冷月琼华之仪,芝兰玉树之姿,世间少有的清华绝伦人物,这般月下抚弦而歌,便是未窥其姿仅闻其声,也令人心动。


        且,许是柏麟身份尊贵,便是来及此方,也琴声引凤,如银纱垂缦的月华下,一只羽翎似雪的美丽凤凰在为二人起舞,更有无数雀鸟也随凤起舞,那些美丽的精灵在清凉月华下尽展风姿,以悦二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陵端斜身支颐,看着衣袍叠雪的仙神,凤眸轻扬,眼中尽是愉悦,他象是褪尽尘色的明珠,又似剥尽石壳的美玉,让人只觉清润明扬,仿佛掬得一捧清泉在手般心畅,语声轻柔:


        “柏麟,待我道成,为你麾下战神可好?”


        柏麟心尖一颤,险些指下音乱,面上陡生薄赤,冰肌玉骨的仙神几将额上汗生,乱了方寸。


        自来便是他柏麟帝君一人坚守天律,从不敢轻忽一丝半毫,也无一仙一神问过他“累吗?可要予君并肩为袍泽”之类的话。


        在旁者眼中,柏麟是天生神祇,是帝君,是倚靠。却忘了,他身为帝君肩挑重任,入主中天扛下三界,平定妖魔之乱时,也仅是少年,一个与人间十三、四岁少年无异的少年。


        柏麟不是不累,也不是不怕,天帝撒手不管,天界无人可用,妖魔将攻破天门时,他也是怕的,累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若是可以,柏麟都想抱着天帝的龙案腿大哭一场,只要有用,他并不在乎被小视。
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柏麟不能,他不能怕不能累不能乱更不能哭。


        在天帝龟缩昆仑不出,羲玄又怎么也不愿为天界去劝乃外祖后,他便知,除了硬扛着上已别无他途。


        因为,若是连他都生怯,天界与众生便再无一丝生机。


        所以,尽管有过不忍,也有过惶惶不安,柏麟还是造了战神,彻底斩断心中软弱。


        而自落仙台而下,忍着剜肉剔骨之痛下界强化人身去渡战神,也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念。
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毕竟相交万年,就算那修罗有千般恶,戮没多少天族,柏麟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忍与牵挂。


        然,今时陵端就这般悠然一语,却似一石击破水中月,让仙神清冷眸子也染上一丝温暖,让那颗为神的心也渐滚烫,象被浸入氤氲温泉之中,渐渐不复往昔霜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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